我躺在床上复盘。
是我自大,在这深宫之中,即使步步小心,一念之差仍会掉入深渊。
更何况我过于志得意满,遗忘本分。
言语之间忤逆主子,随意指摘主子的决定本就是大罪,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获罪于太后,实属不该。
在权力面前,我只能隐藏锋芒,本份做事。
是啊,即便再受宠爱,我与太后之间也始终是主仆关系,哪里就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呢?
权力的强大让我畏惧,可又让我忍不住心生向往,不断靠近。
还有皇帝……冷风吹进屋内,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下地关窗的一瞬间突然想起,我似乎并没有开过窗户。
扭头就跑,被人从后面抱住,手捂着我的嘴。
我逮住一块肉狠狠咬下去,耳边传来一声闷哼:“嘶,下口真狠。”
“都说王爷光明磊落,却不知竟有梁上君子的癖好。”
看他甩手吸气,我靠着墙,一点一点往门边挪动。
“好心来给你送药,却被反咬一口,温大人,你好狠的心啊。”
“下官同王爷不熟,受不起您如此厚爱。”
我一只脚都快跨到门边了,看到了逃跑的希望!
“那你和谁比较熟,小皇帝吗?”
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扯到皇帝身上,但是看他晦暗不明的脸色让我知道,回答不好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。
在求生欲的驱使下,我马上回答:“皇上日理万机,我一个女官怎么敢跟皇上攀关系?”
祁云照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了。
他一把把我从门边拉回来,拿着个药瓶子说要给我上药。
“这可是西域的好东西,不出几日,就能让你的脸恢复原样。”
我盯着门欲哭无泪,只感受着额上冰凉的药膏敷上去,舒服了不少。
“女孩子家,面容自是最最重要的。”
我坐在那,嘴一张一合扯官话:“下官为了给皇上分忧,鞠躬尽瘁,自是顾不上什么面容……”我忽然说不出话了。
他在我额上伤疤处画了一朵梨花。
太后提拔了另一个女官,放在身边。
我想我或许是要失宠了。
也好,毕竟我需要时间来消化摄政王带给我的爆炸性消息。
“你要不要转而投靠我。”
太后无情,可不代表摄政王就是什么菩萨心肠。
太后好歹注意名声,不会一怒之下杀人。
他看出我的犹豫,给我讲了一段陈年往事。
我父温仪本是前朝宰相,皇帝势弱,皇后掌权。
天下大权,悉归中宫,黜陟杀生,决于其口。
一日皇帝深觉不妥,召唤我父商量废后,谁知皇后消息灵通,迅速赶来。
皇帝怯懦不敢得罪她,便把所有的罪名推给我父。
我家承受了皇后,也就是太后的疯狂报复。
不出几日便被寻了错处,全家上下斩首的斩首,流放的流放。
“我娘说,我家是得罪了宗亲才落得如此下场,太后仁慈,我们才得以留在京中。”
“夫人只希望你好好成长,如何愿意给年幼的你埋下复仇的种子?”
“至于你们得以留京,功在他人。”
他笑得意味深长,我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,灵光一闪:“是你?”
“孺子可教。”
我还是怀疑:“我家同你并无干系,你又为何要出手相助?”
当年我家名扬天下,皇子公主,王公贵族的子弟都在我家读书。
但我年纪尚小,只是在旁边探着脑袋偷偷看。
“你我两家本是世交,当年意外发生突然,我家无法救得温伯父,只得退而求其次,保住他的妻女。”
“而你这个小没良心的,居然完全不记得我。”
“当年缠着我要糖糕,还说要记我一辈子的好。”
我沉默了。
因为我确实从记忆中翻出来,我当年抱着一个男孩子的腿,撒娇耍赖的要他娘亲做的白糖糕。
“想起来了?”
他半倚在窗边,风吹起他的发丝,月光荧荧披在他肩头,这一刻他和我记忆中总是嘴欠欺负人的大哥哥重合。
时间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。
我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嫡女变作奴婢,他从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变作杀人不眨眼的恶鬼。
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,我不得而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