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降义姐黑心肝,梁家姐妹共克难离爹爹回京还有半月,我们全家都忙了起来。
上次爹爹写信回来,特别表扬了我给他做的药囊,救了小世子一命。
嘿嘿,在爹爹出征之前,我就查阅了胡夷善用的毒,塞好了草药,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,我真是太机智啦。
姐姐们也十分忙碌,帮着娘亲操持家务。
自从爹爹远赴战场,娘亲思虑过重,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。
等呀等,我们终于等到了爹爹回京的那天。
城门大开,街道两旁挤满了热情的百姓,他们高呼着爹爹的名号:“胜安将军回来了!”
“大败胡人!”
爹爹骑着高头大马,威风凛凛,身后跟着的是保家卫国的将领们。
我们一家在门前翘首以盼,爹爹一看到我们,便跳下来,拉着母亲的手,眼中都是心疼:“晚娘,我回来了。”
母亲一向脸皮薄,但此时却勇敢地扑进爹爹的怀中:“治淮!”
等爹娘小叙温情后,我和姐姐们才走上前去。
爹爹欣慰地看着我们:“阿浅,乐儿,小妤,都成大姑娘了。”
我们笑作一团,见爹爹还要进宫述职,准备带娘亲先回去。
可爹爹却向队伍后头唤了一声:“萋歌!”
我们愣住了,这明显是一位姑娘的名字。
在队伍的末端,一位清秀的女子从车厢中走出,款款而来:“胜安将军。”
又对着娘亲轻轻行礼:“夫人好,在下萋歌。”
爱看话本子的我早就目瞪口呆——爹爹打个仗,咋还带回一位姑娘?
战场那么乱,他就不疑心她是细作吗?
爹爹急着进宫,让我们带她回将军府,至于其他事情,等他回来后再说。
马车内,我们四人相顾无言,只有窗外几缕杂音传进:“哎,胜安将军带回的那女子是谁啊?”
“听前头的人说像是在边疆遇到的。”
“将军是不是想找第二春了?
不应该啊,他和夫人感情那么好。”
“难说,那姑娘真是眼含秋波,一对上她的眼睛,我的心就跳。”
“……”大姐“啪”的一声将窗户扣死,阻断了外面的议论声。
娘亲的手用力地绞着帕子,恍若未闻。
二姐拉着娘亲的手宽慰道:“娘,别担心了。
等爹爹回来,我们再问他。”
“他要是敢负你!
我就喊外祖父、舅舅们来,和他好好说道说道!”
外祖父虽已致仕,但三朝太师的身份让谁都不敢小觑。
而大舅和二舅在仕途上也都有建树,分别在户部和礼部担当重任。
所以,当年是爹爹高攀了,但二人一见钟情,历经波折才在一起。
好在爹爹自己也很争气,慢慢成为了将军。
爹娘的感情十年如一日般融洽,我们一家也成为了京中人人艳羡的一家。
这份幸福,难道会因为陌生女子的到来,被打破吗?
我不信,我也不希望。
回到府中,娘亲吩咐婆子为萋歌收拾院子。
因为不确定她的身份,便将她落在客院,我们在厅中等待。
萋歌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娘亲轻声和她交流。
大姐则进了厨房,监督下人工作,二姐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书。
我年纪最小,边玩铁环边悄悄打量她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一阵喧闹,是爹爹回来了。
我们一家人也上了桌,萋歌被安排在下位,等待开饭。
爹爹却并不急着动筷,慢慢开口道:“城门那会走得急,还没有给你们介绍萋歌。”
“她是我在边疆遇到的一位姑娘,家人都在战中去世了。”
“年纪比清浅、锦乐大一些,算得上是你们的姐姐。”
顿了顿,爹爹继续道:“萋歌,她对我、以及安小世子都有恩。”
“当时我们打了一场非常艰辛的战,我和小世子率小队突袭胡人,在胜利后被杀红了眼的敌方精锐追杀。”
“那时我们好不容易藏起来,但也是危在旦夕,特别是小世子,中了湖人的‘萨亚’,多亏遇上萋歌,从静妤赠我的药囊中,识别出了相应的药材,缓解了毒素蔓延。”
“所以。”
怎么?
这是要宣布纳侧室了?
救命之恩,确实可以以身相许,外祖父知道了都没办法!
这理由太正当了,她可是救了两个人的性命呀。
“我向圣上请求,认萋歌为义女。”
什么?
萋歌看着都及笄了,爹爹要认她做义女,这简直是闻所未闻!
“以后,她就是你们的大姐,梁萋歌。”
萋歌这才慢慢站起了,露出一个温婉的笑:“爹爹谬赞了,萋歌也只不过是运气好,才能救下您和小世子,静妤妹妹的药材才是关键,没有药材,萋歌就算是华佗在世,也难保平安呀。”
被突然点到的我急忙收回脸上的震惊:“……谢谢你哈。”
面对我明显的陌生和抗拒,萋歌并不在意,一一认了娘亲、爹爹和姐姐们。
娘亲的态度倒是不远不近,端的是主母的一份从容,大姐不动声色地颔首,二姐则是冷冷地应了声。
回到房中,我翻出我的话本子。
《霸道官爷爱上我》、《俏尼姑的秘密》、《还魂后恋上小娘》……我在书箱里找了又找,才翻到一本《边疆来的美艳侧室》,草草翻看几页后我就丢到了一旁——怎么没人写天降义姐要怎么办啊?
夜渐渐深了,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月色从窗缝里撒进,十分柔和。
我从床上跳起:“我要去画月亮!”
守夜的桃荷正打瞌睡,被我吓了一跳:“小姐,这大晚上的,被老爷夫人知道了,您又得挨骂。”
“不会的,”我利索地披上外衣,“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”
桃荷只能拿上画具,跟着我去落雪亭。
我的小院离落雪亭有些距离,要是想快些过去,就得穿过萋歌住的亦乐院。
正当我鬼鬼祟祟行走时,却看到有道黑影“咻”的一下从院墙上翻过,那方向是萋歌房中!
歹徒?
还是登徒子?
萋歌要是在我家出事了,爹娘一定会被问责的!
我也顾不得隐藏,猛地追了上去,将桃荷甩在后面。
夜露渐浓,即便我跑得再快,我也只是个孩童,等我好不容易追到院子,只见萋歌已将人迎了进去——是情郎?
就在我胡思乱想时,那道熟悉的男声却让我心中一凉。
“阿萋……”是爹爹的声音,随着房门关上,我听不见后头的话了。
我想上前偷听,但萋歌的随行侍女却十分精神,从小房出来巡视。
尽管有再多疑惑和不甘,我深知这不是打草惊蛇的好时机。
第二天、第三天,一天天过去了,我每天都在观察爹爹和萋歌之间的往来,但都毫无异常,像一对不太熟悉的父女。
就在我疑心那是我做的一场梦时,萋歌出事了。
准确来说,她不小心冲撞了贵人。
报信的是娘亲信赖的林阿嬷,她在买菜时,看见萋歌和一位贵气少年争执了起来,将那少年说得哑口无言。
因为隔得远,林阿嬷并没有看见对方是谁。
爹爹也得知了这一消息,便赶了回来。
萋歌已回到府中,心情似是十分好,面对娘亲的关切询问,不作解释。
稀奇的是,爹爹和她谈完后,竟也没有生气的迹象,这要是换了我们姐妹三中的任何一人,都得被他说教一通。
但很快,我们就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了。
虽然萋歌成为爹爹的义女,但京中对她依旧多少有点看不上眼。
萋歌的格格不入让人们对她多有隔阂,然而一张来自太子府的赏花宴请帖,却让众人沸腾了。
原来,那天和她争吵的人,是当朝太子——闫玉琢。
作为胜安将军的女儿,我们三姐妹自然也有收到请帖,但萋歌的请帖却是太子心腹送来的,一时之间,萋歌在京中的地位水涨船高。
很快,日子就到了赏花宴当天,萋歌早早乘着马车出发了,娘亲为我们一一整理衣裳,叮嘱道:“她想争就争吧。”
“我的女儿,不需要皇权的加持,也能光彩夺目!”
马车在太子府附近停下,我们走了过去,小厮带着我们来到密花园。
萋歌正被一群人围着,周围人在不断为她喝彩。
走进了,我们才听到她清亮的嗓音:“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复醒。”
“好!”
“今日,我就暂作此诗,与各位共饮!”
“不愧是阿萋!
才情、豪情皆有!
更胜闺阁女子一筹啊!”
不料有眼尖之人发现了我们:“清浅、锦乐!
来玩呀!”
“你们家的萋歌还挺有才华的,怪不得你爹能认她做义女!”
“公子误会了。”
萋歌突然出声,“爹爹愿意认我为义女,并非是因为我有几分浅才。”
“那是为什么?”
闫玉琢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,大家自发地给他让路。
“因为她救了我!”
是安子惜,虽然他依旧带着些病气,但精神十足,“我在战场上中了毒,是萋歌帮我缓解毒素的。”
“哦?”
闫玉琢的眼神认真了起来。
我心里越发无语,怎么说的好像她一个人的功劳。
自从知道爹爹要去打胡人,我就搜集了好多药材缝给爹爹,怎么成她的功劳了!
虽然,她确实有帮到爹爹他们。
萋歌羞涩一笑,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露出了小女儿般的笑容:“萋歌不才,只是恰巧发现有几味药材能对小世子有所帮助。”
“小世子能没事,主要还是因为您福泽深厚。”
啊!
这个女人是两面派!
我气得恨不得咬她一口,在爹爹面前装乖,在这里也装!
这就是话本子上的,白莲花吗?
闫玉琢和安子惜眼中更多了几分对她的赞赏。
宴会过后,萋歌出门的次数变多了,有时是和闫玉琢,有时是和安子惜,不少女孩都羡慕着她,偶有议论说她不检点,但也马上销声匿迹。
圣旨到来时,所有人都并无意外。
太子闫玉琢在圣前长跪,求来了和萋歌的大婚。
所有人都在夸这对新人,郎才女貌,但更多人是在羡慕萋歌,从一个边疆孤女,变身为大燕的太子妃。
而这其中的时间,不过半年。
萋歌走后,我们也是舒了口气,娘亲更是。
在此之前,娘亲一直都舍不得让女儿嫁给皇家,她在两个姐姐中犹豫了很久、很久,萋歌的出现,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也是拯救了我们。
又过了半年左右,大姐的及笄礼来了。
萋歌送来一对金累丝嵌珊瑚红双鸾点翠步摇,十分贵重。
娘亲和姐姐们见了,却是眉头一皱,及笄礼刚过,便开始商量大姐的婚事。
但我们还是没快过萋歌的动作。
一道圣旨下来,大姐成了太子侧妃。
义女当正妃,嫡女当侧妃——这是何等的荒谬!
大姐回门当天,太子才和爹爹聊了一会,便被萋歌的侍女唤走,因为她月事疼。
“我对不起清浅,”娘亲落下泪来,“要是再快些,就不用做他人妾。”
大姐摇头:“娘,这不是你的原因。”
“是梁萋歌的主意。”
“她没有生育能力。”
大姐闭上眼,“自从我过去,便见她一直在喝药,我就叫灯花捡了点药渣去查,发现是调理身子的坐胎药。”
“什么?”
二姐怒了,“她想借你的肚子生孩子?”
“她怎么敢!”
“她敢。
太子也支持她。”
“我要去告圣上!”
二姐说着便起身往外走,“什么道理!
不仅叫嫡女做妾,还想借腹生子,我——”娘亲拉住了她:“圣上可能知道。”
“圣上只有四名皇子,大皇子早夭,三皇子痴傻,四皇子还在襁褓之中。”
“只有太子能担当重任。”
“没关系,我和她做了个约定。”
“用一个孩子,换后半生的自由。”
大姐笑了笑。
我望着她,这就是时代的悲哀,梁清浅作为京中贵女,身份已然是十分精贵,娘亲的背景也是不可小觑,但当一道圣旨下来。
我们还是难以反抗。
大姐离开后,我们想登门拜访,可得到的却是客气地打发。
又是一个春天,我们得到了大姐有孕的消息。
夏天快要到来时,我们终于见到了她。
大姐的肚子微微隆起,人却消瘦得更厉害了,她却还在笑,安慰我们。
陪大姐待了一会,太子府的小厮就礼貌地请我们离去:“侧妃娘娘还需养胎,是时候要休息了。”
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大姐,她的肚子在我的眼中不断变大。
最后,“砰”的一声,爆炸了。
她在床上昏迷,而产婆将孩子递给了萋歌和闫玉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