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正值乱世,父亲为了保全家业,竟要给我“重金求子。”
他是来我家中借粮的小贼,被我的灵蛇所伤。
“小贼,小贼,你可愿娶我护我?”
男人虽低着头,却掩不住那俊美的面容。
只见他抿着唇角,眼中疑惑,又慢慢漾开了笑意。
“在下知晓,去父留子。”
那时,不曾想,这四个字竟一语成谶。
……庆历三年,边境闹贼,中原遭荒,朝廷革新,天下大乱。
我家是北地边城中最大的富商。
眼看着城里闹的厉害,我爹一日比一日愁,一日比一日怕。
愁无子,愁官抢。
怕民夺,怕我夭。
因为他只有我一个相依为命的独女。
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佳的妙计,给我寻一个好夫婿,然后赶紧生子继承家业。
江宸风就是那时候闯进来的。
在我给娃儿选爹的时候,他被家丁抓住,五花大绑按在前厅,等候发落。
四目相对,只那一眼,我竟生出了千万年重逢般的悸动。
不过我爹不这么认为,他管这叫“乱春心。”
我看着厅上这几十个男子,低着头、弓着背、瘦弱萎靡,倒是没乱“春心”,只剩绝望。
我堂堂一城首富独女的夫婿自应是风流倜傥、出口成章、长身玉立的俊秀公子!
可是再看看眼前……我气的踹了廊柱好几脚。
我爹白着脸,踱步过来安慰,“进门来的家境都差些。
眼下是荒年。
别说人了,就是那牲口也是猪瘦马疲的。
将就选一个吧!
说不定养养就好了。”
我不要。
我宁可绝后。
我爹发了狠,“初筝,今日你是选也得选,不选爹帮你选。
我初家必得留后。”
我瞟了“贼人”一眼,素手一指,“那我要他!”
“他被你的兰青咬了,活不长了。
扔出去吧。”
我爹摆摆手。
家丁去拉他,我跑过去,拔出腰间随身带的嵌宝绣刀,瞅着我爹一笑。
“你敢!”
他话音未落,我便出刀划破了手臂,把胳膊塞进他嘴里。
鲜血殷殷,疼痛丝丝。
“我要他。”
这是我的决心。
我们北地望族女子五岁起便养一条“灵蛇”。
唯自己的血可解毒。
兰青就是我的灵蛇。
我爹捏捏眉心,“我们初家的防卫是这北地望族里最牢不可破的。
可是这贼竟能来去自在,兰青咬了他,他还在府里绕了一圈,这样的人留不得。
扔出去!”
原来他不光好看,竟还这样厉害。
我更喜欢了,死死拽住他青色的衣角。
“你现在把他扔出去,他就被吃了。
我救了他,他就是我的。”
并非我危言耸听,近日外面情况更不好了。
前日我爬上府中高墙,亲眼看见路边的难民把死去的人肢解后架上火……我薅起他的头发,“小贼,小贼,你可愿娶我护我?”
他刚刚解了毒,体力不济却恢复神智,他抿着唇角,眼中疑惑,又慢慢漾开了笑意。
好一个潇洒从容的俏公子,合该是我的!
我手下微微发力,“若是不娶我,就让兰青再咬你一口,丢出府去。”
他叹口气,“扔了让别人误食也会中毒,何必为江宸风再造身后孽……我娶便是。”
我冲我爹爹挑起眉毛,抬抬下巴。
其实心里觉得有一丝遗憾……他骨头不够硬,可又庆幸他“不够硬”,让我少费功夫。
我爹挥挥手,盯着江宸风,“丑话说在前,我们初家是重金求子,并非招赘婿。”
江宸风愣了一瞬,哈哈大笑起来。
他拍拍身上尘土,勉强站稳,端正行了拱手礼。
“今日既然寄人篱下,且性命也为小姐所救,自然是要以身相许才好。”
嗯?
怎么说的好像他吃亏了一样。
2江宸风说他是来我家“借粮的”。
我爹听后啐了一口。
“想的美。
以为你不过就是山匪,没想到竟是狗屁不如的护城军。
若非筝儿用血救你,我早把你扔出去了。
老夫只管你衣食,等筝儿有喜,你便拿钱走人。”
竟是护城军的人!
我的心里也有了嫌弃。
如今,我们北地与北夷接壤。
北夷人常来侵扰,不只是抢钱财、牲口……还奸女人、杀男子,就连娃娃们也不放过。
听说他们还用我们大庆百姓的血来举行“祭祀”。
而本应庇佑我们的护城军,每日里只象征性的巡逻。
真有敌军来犯,只会躲在城楼里发抖,连头都不敢探出去。
缩头乌龟!
我敲敲我的绣刀,“若我是男子,必上阵杀敌。”
他闻言,转头看我,那眼睛里映着烛火,成为星辰般的碎芒——他实在很好看。
夜里,有人偷溜进我的闺房。
我闭眼屏息,掐算着足足安静了一刻钟,才浅浅睁开眼睛。
正迎上那双幽深无底的眸子。
江宸风站在我床边,声音里含了戏谑,“我就知道你没睡。”
我瞪着她,全身防备。
“走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虽说我们北地女子好弓马,但是就凭他能来往初府,我想反对就毫无胜算。
他揽着我的腰,足尖轻点,翻出一丈高的府墙。
北地有宵禁,这是我第一次在夜里站在城墙之上。
六月的风带着缱绻的温热,拂过我的脸。
我那么喜欢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。
“为何来这?”
我淡淡的。
“你能看见什么?”
他坐在城墙上,摇晃着两条腿。
“黑灯瞎火的。”
“不,这里有十万百姓。
可是也许须臾间,就只剩尸山白骨了。
北地,要打仗了。”
我看他说的伤感,以为他怕了。
“北地常年受扰,小仗不断,百姓都习惯了。
你好歹也是个兵。”
“这次不一样了。
北夷、南胡、两国举兵,侵我王土。
北冥离上京最远……也会最难。”
我忽然有一口气,梗在那里。
我迎着风,低沉的喊,“为何都是百姓受苦。
我爹爹和乡绅每每都对护城军捐资捐物。
百姓家没钱的,也扔下自己田里的活去帮你们修城墙。
可是你们呢?
一次次的纵容北夷人欺负我们……那些为了修城墙受伤的百姓,那些为你们散尽家财的乡绅……你们对得起他们么?
同是血脉,你们一次次的退,才把边界退到了北冥。
否则三年前,那向前三百里的北川才是国界……那里的百姓呢?
你说啊……是尸骨无存!”
泪,被风吹进皮肤里,居然如刀锋。
在猎猎风中,我喊着“苍天不公,诸神已死。
为何朝廷没人救我们……”江宸风扭过头去。
“大庆朝被佞臣宦官蛀透了。
文官贪财,武将怕死。
新皇登基不足一年,虽有心改革弊政,奈何掣肘太多……上月底,一向推崇暴政的武王萧炎也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了……皇上亲自带兵围剿,连自己的亲兵都上战场了。
先帝只知求长生道,喜闺房乐……连个能打仗的将军都没留下……”我哽咽,不接话。
他目视着远方,语气坚定,“我说北冥会很难,可是没说会败啊!
放心吧,今日江宸风向你起誓,我必守城六个月,到那时王军便会来了。
这里,将是万家灯火。”
3下了城墙,他没回府,而是带我去了望城山。
那山地势极高,最高处还有座佛塔,不过我从没去过。
转进密林,不辨方向,只能跟着他时快时慢的步伐。
就在我忍无可忍的时候,面前豁然开阔。
这是……一处山寨,看规模,应该能容上万人。
他,还是匪!
江宸风走到山寨下,扬一声口哨。
“是将军,将军回来了……”我一脸困惑,现在的山匪头子都喜欢这样官方的称呼吗?
他扭头扬扬唇角,“我是皇上亲封镇北大将军——江宸风。”
镇北大将军就在这望城山上建了座土匪寨?
很快,他就打消了我的怀疑。
寨子里的人训练有素,有条不紊、纪律严明。
只是衣着并不统一,武器也很简陋。
“既是皇上亲封,你这兵也太寒酸些了。”
他把一碗野菜汤递给我,“不嫌弃的话,暖暖身子。”
我接过,吞一大口,还挺鲜。
“我是皇上亲封不假。
可是朝廷无兵可带,无钱可用。
我这一路走来,就用自己全部身家,收拢义军,民兵,土匪……到北地时才拉起这支两万多人的队伍。”
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无奈的笑。
“我这个大将军,现在是真的穷途末路。
我不怕死,就怕没粮草。
你家在北地最富,所以才去你家,想探查一下再拜访借粮之事……”我站起身,“你去也是白去。
钱粮早就不在府中了。
并非我爹为富不仁。
每年都是我家在外面施粥散药,可是今年的情况太差了。
很多外地难民急眼了还要抢砸我们,疟疾又多。
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娃,我爹实在不放心。
这才断了布施……”他点点头,用棍子在篝火旁画着,“只要我们能熬过六个月。
等王军扫清叛乱,平定南胡,就会来北地了。
我们一定会收复北川的。”
我们就这样并肩坐在地上。
谈我没去过的上京,谈他不了解的北地,谈他和皇上的“军令状”,谈我儿时的淘气……出寨前,有个亲兵模样的少年跑过来,“将军,粮草只够两日了。”
我看他生的可爱,揉揉他的头顶,“好俊俏的阿弟。
放心吧。
两日内就有粮草运到。”
江宸风闻言,竟虎着脸。
“这位小姐是将军的妹妹吗?”
“不是。
姐姐是你们将军的夫人。”
一转头,江宸风眉心舒展,抬脚踹了亲兵屁股,“小孩牙子还不去睡觉,不想长高了。”
第二日一大早,我就跑去我爹房里,慷慨激昂的讲述了江宸风的万人大寨,御赐将军。
又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军队的严明和眼下的困境。
我们北地人恩怨分明,向来感性。
当听到我说“我们一定会收复北川的。”
他老泪纵横,哆嗦着手,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取关山五十洲。
快,给我贤婿备粮草。”
江宸风双手抱拳,单膝跪下,“先生高义,我代军中将士谢过先生。”
“快快请起。
还叫什么先生。
以后你便是老夫的乘龙快婿。”
我从身后踢了江宸风一脚,“还不叫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