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到地上的，哭得久了，脑子里胀得难受，每想起一件事，我就越没有脸再往里面看一次。
村长从我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，他一辈子为这个小村庄辛劳，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去到外面发展的，但是为了自己年迈的母亲，甘愿留在这个封闭的偏远地区。
除了刘嫂，他也是最关心我外婆的人。
“我这辈子最看不上不孝顺的人。”
“你考上大学那年，我是由衷地为你开心，我以为你外婆终于苦尽甘来了......刘皓，你寒了你外婆的心啊！”
他站在我的身旁，弯下身恨铁不成钢地说我。
我以前是最不爱听这些训斥的，他们爱帮着我外婆说话，但我最不放在眼里的，就是我的外婆。
可我现在想他再多骂几句，最好再给我几个耳光。
人活一世，以孝为先，以敬为荣，我自诩自己读过的书多，却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。
他见我沉默不语，摆摆头离开，骨折的那条腿传来一阵刺痛，是刚刚被地上的石头划出来的大口子，我没有注意。
我一直垂着头跪在门口，不敢进去，看到一波又一波的人进去吊唁，可我在其中，竟然看见了那个废品站的老板，我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我外婆认识的。
我目光如炬，他察觉到我的视线，向我走来，轻拍了下我的肩膀：“节哀。”
他也已经老了，那时候我时常去找他，他家女儿不过才四五岁，现在已经是读大学的年纪了。
“你外婆真的是个很好的长辈，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，尤其是看到她这么爱你，我也告诉我自己，以后也要这么对我的孩子。”
“当时她不让我告诉你，你自尊心强，不愿意找她要钱，她知道你在学校捡垃圾的时候，就特意跑来给我打了招呼，一袋子烂水瓶和纸板能卖多少钱呀，多出市价的，都是她让我补给你的，她担心你在学校过得不好。”
“你外婆比你想得更关心你，她也一直都知道你给她的冰箱是坏的，但在说起的时候，还是觉得，你能想到她，她就已经很知足了。”
“家人是一辈子的财富，既然外婆离开了，就把爱延续到你孩子身上吧。”
我从没觉得时间会如此难熬，以前觉得别人哭起来难听，可现在才知道，那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和绝望，是人在深渊之中传出来的哀鸣。
隔着破旧的窗户，那台满是罪恶和欺骗的冰箱还在那里，但外婆用心在爱着它，就像在爱着我一样。
我已经不在意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了，哭得像快死过去一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