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起从姜国带来的玉佩。
舅父曾经告诉我,这玉佩极为重要,需得好好保管。
将它交给我的夫君,该是最好的保管方式吧?
我就不信,天下间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,敢在晋王眼皮底下打这块玉佩的主意。
再说,我白白得了宇文昶一块好玉,如今还他一块价值相当的,也是应该的。
我相信我的夫君,他会替我好生保管。
我坐起身来,去锦盒里一通翻找,终于将那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找出来。
学着宇文昶方才的样子,系在他的颈间:“喏,这个送你了,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。”
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:“这是做什么?
我们如今已是夫妻,什么你的东西、我的东西,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?”
我躺下,紧紧搂着他:“我不管,你就要收下。”
他无奈地叹一口气:“娘子但有吩咐,为夫岂敢不从?”
说完,反身回抱着我,一起睡下了。
第二日便是正式拜见宇文坚与陈皇后。
青禾侍奉我换了宵衣,见我愁眉苦脸,笑道:“公主,等会儿见过皇上皇后后回殿,还可以补一觉呢,不要苦着个脸。”
我心下颇不服气,这个丫头,根本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受了多大一番折腾,这会子就会说凉快话!
鼻子之中才哼出一个颇不赞同的音节,就见宇文昶双手背在身后,沉着一张脸走进来,“青禾,大兴宫中只有晋王妃,没有什么公主,今后再口不择言,自己下去领四十个板子。”
宇文昶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的,今日如此严词厉色,我都有些出乎预料,更不用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青禾了。
再说,四十个板子是那么好领的吗?
只怕十个下去,青禾就没命了!
青禾已经吓得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心知这件事情因我而起,我急忙解围道:“青禾只是唤惯了,一时改不了口。
再说,原先也是我交代她,私下唤我公主即可,你要人领板子,那就让我去好了。”
新婚第一天,晋王妃就在晋王那儿领了罚,这种事情传出去,丢人的可不止我一个哦,只怕群臣百姓最先要取笑的,便是晋王夫纲不振。
宇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,伸出手在我鼻尖上轻轻刮一下,“你啊,就知道护着这些下人,不早早把晋王妃的规矩立下,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!”
我笑了笑,忙给青禾使了个眼色,她赶忙战战兢兢退下了。
宫人赶来车舆,我拉着宇文昶登车,说说笑笑间,车舆便在含元殿外停下。
宇文昶扶我下了车,远远望见殿内宝座上方身着龙袍的宇文坚,身边那位雍容华贵头顶凤钗的中年女子,必是陈皇后了。
近卫禀告:“陛下,娘娘,晋王偕晋王妃觐见!”
我跪下行礼,陈皇后微笑,“快快起身,今日并无外人,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。”
一旁的宇文坚露出不满之色,目光凌厉而阴郁,“皇后,晋王妃第一次觐见,规矩还是得立下,不可一味骄纵。”
只这短短两句,我便知宇文坚同陈皇后对我的态度了。
二人一个黑脸,一个白脸,今后在这后宫之中,我的日子怕不会太平的。
细细想来,这父子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都有一大早便同自家夫人争辩规矩的癖好,想起方才就因为立规矩一事差点跟宇文昶闹得不愉快,此刻我不免有些不悦。
生平过惯了乡野田间无拘无束的生活,贸然恢复公主身份,还未缓过神来又嫁做人妇,教条规矩变着花样地一个一个压下,我快喘不过气来了。
当着儿子与新媳的面被夫君驳斥,陈皇后面色有些尴尬,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:“晋王妃走近些,让我好好瞧瞧。”
我看一眼宇文昶,见他微微点头,便壮起胆子,在陈皇后身旁坐下。
她拉起我一只手,细细瞧了一会儿,忽然看向我的眼睛,道:“晋王妃这眼角眉梢,倒是与宫中的璐瑶夫人有几分相似。”
璐瑶夫人?
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,她究竟是谁呢?
宇文昶在一旁低头不语,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反应。
宇文坚淡淡抿了一口茶,望也不望我一眼,自顾自说:“晋王妃与璐瑶,还是大有不同的,皇后莫不是看花了眼?”
陈皇后放开紧握着我的手,不再谈论这事。
过了一会儿,命我起身,坐回殿下去了。
半盏茶功夫过去,一直在说些甚是无聊的场面话。
我微觉有些疲倦,这时,陈皇后问:“暄儿呢,都这个时辰了,为何还不见人影?
今日晋王妃第一回见宫内众人,他怎么如此不知分寸,太不成体统!”
这说的该是当今太子宇文暄。
宇文族人尚在西岳之时,宇文暄便因为他祖父宇文忠的功勋,被封为博安侯。
后来宇文坚掌政,立宇文暄为世子,并拜为大将军、左司卫,封长宁郡公。
两年之前,又任命他为邺城总管、东京小冢宰,总领统管北齐之地,权势不可谓不大。
后来西岳天子征召宇文暄回京,命其为上柱国、大司马,领内史御正,管理宫禁防卫。
待宇文坚受禅登基建立闵国,宇文暄以嫡长子之名被立为皇太子,全国大部分军国政事他都有权参与决断。
听闻宇文暄容貌俊美,生性好学,善于词赋之道,个性宽厚温和,为人不矫揉造作,我十分怀疑这些传言的真实性。
临行之际,四哥曾细细向我交代过闵国几位皇子的情况,我深知,宇文坚众多皇子之中,势力最大的当属太子宇文暄,而我同样掌握一方权势的夫君晋王殿下,显然与这位太子关系不善。
果然,听到陈皇后问起宇文暄,宇文昶下意识蹙眉,脸色并不太欢喜。
宇文坚忽然开口:“听闻暄儿这几日一直同齐克让、姚察、徐开明等人来往,这几个都是颇有名气的文人雅士,许是太过忙碌,永儿你莫要用心。”
这个宇文坚还真是偏心,一心一意只向着自己的大儿子,绞尽脑汁替心爱的太子殿下找借口开脱,难道就不顾及另外一个儿子的感受了吗?
我心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,宇文昶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,待宇文坚转过脸去,他苦笑一下,给了我一个无妨的眼神。
端坐于大殿之上的陈皇后应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了吧?
不知是第几盏茶过去,我已有些昏昏欲睡了,侧着头看向殿外时,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,前呼后应迈入殿内。
明明是在内宫行走,这人却穿着一身蜀铠,上面以华丽的文彩装饰,实在奢侈至极。
正待去问宇文昶这位是否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宇文暄,近卫走来回报:“陛下,娘娘,太子回来了!”
闻得宇文暄回宫,宇文坚忙放下茶盏,对侍立两旁的宫人喝道:“快去奉茶,要太子最喜欢的金寨雀舌。”
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盏中的茶,只是一般贡茶而已,必定不若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什么雀舌燕舌金贵了。
宇文昶同我所饮的是一样的茶,我回头看他,他也正在看我,眸子清冷之中又流露出哀伤,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。
我曾经被亲生父母置之不理十五年,此刻,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他的感受。
宇文暄随意行了礼,不待宇文坚赐座,便自顾坐下。
那一身华美的蜀铠,实在夺人眼目得很。
我在乡间生活了那么久,粗略算计,装饰这副铠甲所花费的银两,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十年的开支了。
宇文坚柔声说道:“暄儿,你是当今太子,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你,一言一行都当注意,花些银子装饰铠甲虽不打紧,但是莫要让人抓住了话柄,给你安上一个骄奢淫逸之罪。”
“父皇提醒的是,儿臣记下了。”
宇文暄笑道。
宇文坚满意地点点头。
随即宇文坚又问太子宫中诸人安好,宇文暄一一答了,至于我这位晋王妃,再绝口不提了,只当殿内没有我这个人。
百无聊赖之际,宇文暄忽然笑了起来:“父皇,云儿像是又有喜了,您又要添一位小皇孙了,这可是大喜事,儿臣想为云儿讨个封赏。”
我曾听人说过,宇文暄未当上太子时,在民间结识了一位姿色娇美的云氏女子,二人野合生下一子,待宇文暄被册封为太子,这名女子也随之入宫,封为昭训。
昭训乃是专属于太子妾室的封号,听闻宇文暄有许多妾侍,但是这位云昭训因姿色俏丽,特别受到宠爱,受到的待遇甚至与太子妃袁氏不相上下,这让陈皇后相当不满。